新华社长春１０月３１日电? 题：一夜风雪话脱贫——新华社记者借宿山乡贫困户记
新华社记者 邹声文、段续
１０月底，长白山的靖宇县已入冬。下午５点，最后一抹霞光褪去，山里一片漆黑，气温也降至零摄氏度以下。风裹着小雨，让人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听到借宿的请求，三道湖镇向阳村的李华东和马建军两口子一把卷起厚厚的门帘，热情地把记者迎进去。
柴房里，５３岁的李华东拉过两把椅子请记者坐下，添柴将灶火烧得更旺。女主人马建军揉面、切菜，忙着准备晚饭。她不顾记者再三阻挡，执意去邻居家赊来一只鸭子，抓起一把酸菜炖上。
靖宇县是抗联英雄杨靖宇将军壮烈殉国的地方，是吉林?。父龉抑氐惴龀值钠独刂?。向阳村是全县知名的“后进村”，有好多人家需要脱贫。
马建军说，这个家庭组建以来，经济就没松快过?！跋仁抢瞎夭?，在床上躺了４年，然后又是我父亲生病住院。好不容易挺过去，孩子上了中学，没想到丈夫又得了腰椎间盘突出，严重时在床上几个月翻不了身，一躺好几年?！?/p>
面对困难，马建军表现得比男人还坚强?！拔乙桓鋈擞渤抛胖肿?、打小工，拉扯孩子，盖起３间新房?！比盟牢康氖?，丈夫的腰椎病也好了不少，可以干一些轻松的农活儿。
日子刚有盼头，更大的不幸袭来。２０１４年底，马建军觉得身体不舒服，实在扛不住，李华东把她送去医院，一检查竟是宫颈癌。
“辛辛苦苦１０几年，一夜回到改革前?！庇龅街卮蠹膊?，不得不到大城市治疗，但新农合异地报销比例不高。
“我知道结果后，就想砸锅卖铁也要治好她的病?！钡罨幌氲降氖牵拮幼≡阂惶煲饺г?，手术当天更是交了一万八千元。全家六亩地一年的收成，只够住两天院……
住院两个月，花了１４万元，不仅花光了家里和孩子们的积蓄，还欠下亲戚和银行９万多元。
巨额外债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，而债务可能还会增加：每三月复查一次要花３０００元，每个月吃药要花近千元……欠债不能一直拖着不还。两口子商量了几个月，最后决定卖房还债。
“今年３月，卖房协议签了，连手印也按了……”说起差点失去亲手建起的房子，马建军声音哽咽了?！澳歉鍪焙?，我们真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……”
长期以来，这里的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组织软弱，扶贫无力。今年初，省里派来驻村扶贫工作队和村党支部第一书记。他们一再劝阻两口子卖房。
“他们说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，还说一定会帮我们渡过难关?！彼档秸饫?，马建军的眉头舒展开来。
李华东从院子里抱进一捆木柴，身上沾着不少雪花。不知什么时候，山里的雨变成了雪。
聊着聊着，新蒸的玉米饼出锅了，自家腌的芹菜根、野生大独蒜和酸菜炖鸭块也摆上了桌。李华东还从邻居家要来村民自酿的野生蓝靛果酒。
饭桌上，两口子接着聊家事，但语调明快了许多?！拔颐怯斜纪妨?！”李华东说。
奔头首先来自刚刚种下的３亩多蓝莓，后年就会大量结果，盛果期一般持续１８年左右?！鞍炊嗄昶骄鄹袼?，每年收入３万元没问题?！?/p>
靖宇昼夜温差大，光照强，生产的蓝莓糖分高、口感好，远销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。李华东早就想种这个“发财树”，却有心无力?！按謇锖茉缇陀腥酥掷遁赂唬颐侵换嶂钟衩?，不懂技术，更没有本钱?！?/p>
今年５月，当地政府鼓励贫困村民发展特色种植，用扶贫资金免费提供蓝莓苗木。李华东家３亩多地的苗木就值七八千元?！跋衷谡夥烟峁┯酌?，免费技术指导，还联系了销路，我们好好干，收入肯定不会差，债务也能慢慢还清?！?/p>
吃着聊着，这两口儿眼里闪着希望?！俺死遁?，还有一件大好事。”李华东迫不及待地介绍。
原来，驻村干部帮着协调扶贫资金，为全村每家贫困户买了一头能繁母牛，目前正在做防疫隔离，很快就能分到各家。
“这牛每头值１万多元呢！牛容易饲养，因为我们自家有的是秸秆、玉米，镇上还会组织专家定期检查疫病?！崩罨缇桶言鹤永镒急秆５牡胤酱蛏ǖ酶筛删痪?。
“都说‘母牛生母牛，三年五个头’，养好了，差不多每年都会生头小牛，现在小牛每头能卖七八千元呢。”李华东的喜悦溢于言表。
收拾碗筷的当口，李华东两口子不停念叨着各项扶贫好政策?！跋衷诘澈凸艺哒娴暮芎茫颐谴逡荒昀匆泊蟊溲?，修了路，安了路灯，好多人还翻盖了新房。不久前，有一个人打工回家，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，大白天居然没找到自己的家?！彼档秸饫?，李华东两口子都乐了。
夜深了，土炕烧得热乎乎的。山村一片寂静，可以清晰地听到雪花落在玉米秆儿上的沙沙声……
凌晨５点多。李华东和马建军都早早起床，拿起铁铲，踩着积雪下地?！罢饫锒炀Ａ阆拢常岸嗌闶隙?，必须用土把蓝莓苗埋起来，明年四五月雪化后再把土刨开。要不，金贵的树苗会被冻死。”
记者也收拾好，悄悄把食宿钱压在窗台上。
没多久，他俩就从地里回来了?！敖裉斓难┨?，不能埋树苗，否则会沤烂花苞?！?/p>
李华东放下铁铲，顾不上吃早饭再次走出院子。院外，近处新修的村路、民居，远处的田野、森林，已是银妆素裹。
“那１０几头扶贫牛正在牛场防疫隔离，我去帮忙照料，一天能有１００块的收入。国家用力扶我们，自己也要努力站起来?！崩罨槐咚担槐卟茸藕窈竦幕?，赶往几十里外的牛群防疫隔离点。
雪还在飘。李华东的身影沿着新修的路，不断向前，向前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