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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正权小小说|父亲的破烂
2024-09-06 13:34:00 来源:极目新闻

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硬得起心肠的人,但对父亲,我自认为还是硬的。我有硬得起来的理由,关于这个理由,我想还是不说出来的好,免得大家以为我是个记仇的人。

父母都是那种没文化没得很纯粹的人,母亲用目不识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,至于父亲,他好歹会写自己名字,这是乡下作为一家之主必备的硬件。早些年生产队大集体需要签字画押的地方多,我们家是以超支闻名于全村的,父亲的名字就那么不体面地在那些欠条上蹲着,歪歪斜斜在蹲了大半辈子。后来日子好过了,给父亲在银行开了户头,他与银行本子上电脑打出的自己名字正面相遇了,却一下子陌生起来,重三遍四地问工作人员,这是我的名字么,咋这么中规中矩???

父亲是那种中规中矩了一辈子的人,正是这个中规中矩,他断送了我的前程,一个美术家的前程。念初中时,我要死要活地迷上了画画,其实应该叫作美术的,画画是我们乡里的说法,而且我还平生第一次撒谎找父亲要了八元钱,说是交考试资料费,买了一个对开的画板背在身上,那样让我看起来很有点画家的范儿。我就在一个下午逃学回家,央求父亲给我做一回模特,这是存了心思的,父亲一直想给自己照张相,可就是舍不得钱,能给父亲画出一张相来,也是不错的。父亲在生活中历来都是采取退而求其次的态度,日子的步步紧逼,让他学会了隐忍,但他未必能隐忍那我手里笔钱不够理直气壮的去处。

那个下午,父亲板着身子端坐了半天,结果我却画了个半点也不像他的人出来,不是我在绘画上没悟性,而是我一心想把父亲画得伟岸点,深沉点。我看过很多关于父亲的绘画作品,大都能有让人心灵能产生震撼的艺术效果。原谅我吧,是父亲的错,没一张国字脸也就罢了,没一双浓眉大眼也都算了,怎么还可以五短身材呢?。

父亲耽搁半天的工分却换来一张自己不认识的脸,他的懊丧可想而知,但他没有骂我,只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话来,还不如挑半天草头来得轻松呢。在乡下,挑草头是重活,也是能得高工分的活儿,父亲个子不大,但跑起来,特快,都是叫生活给逼出来的。

就这么一句话,父亲彻底否决了我的才能,那画板,我再没敢背上身过,悄悄地藏在了床空下。

日子似乎就是在床空下这么溜走的,一直到我成了家立了业,在城里把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,滋润得一年到头,才晓得回一趟乡下,理一理自己的来龙去脉?;厝チ?,兄弟姐妹家儿时伙伴处那么一走,待在父母身边的时候累计不到两个小时。当然这话失之偏颇,听儿子说,每次我睡着了,父母都还在床前一看好几个小时电视呢,直到所有频道都飘起了雪花。有什么好看的???一台老旧的小彩电,那颜色就像酱缸里浸泡出来的,人物的脸嘴都变了形。撇开这个姑且不论,儿媳妇在床上躺着,多不方便啊,咋不晓得避嫌呢?捡破烂把个脑筋也捡成破烂了,我颇有微词却不好张口。

打从不能下地劳作后,父母单开了烟火,没事迷上了捡破烂。每年腊月底里回家,纵算我不出门,也没能有与父亲待上两小时的可能。往往我还在梦里,父亲已没了踪影,起来晃一圈,不见人,问母亲,说是早上路了,赶着腊月底里,家家户户清理屋子,那破烂就多,是平日里的几倍多。我想象不出那几倍多的破烂父亲是怎么搬运回来的,更懒得想象,潜意识里,父亲一直不曾给我捡过脸面,我好歹,还有个作家身份呢。

脸面,不捡就不捡吧,我在乡下的日子少,少得我不站在父亲身边时,很多人都差点忘了父亲还有我这么个儿子,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。

可终究,父亲还是烦上了我。

那天,是腊月底,但离我们回去过年尚有几天时日。冬天的夜晚来得早,像我这么不赖床的人都捂进了热被窝,可以想象有多晚了。电话突然响了起来,嫂子打来的,口气很急促,带着惊惶,说老三啊,快回来,爹不行了,只晓得喊你名字。

在我们乡下,老人一旦思维模糊到只晓得惦记不在身边的孩子,那就只有一个可能,要走路了。那一刻,我突然有了莫名的不安,父亲,七十有三了呢。乡下有说法,七十三,八十四,阎王不叫自己去。

要说,父亲即便去了,也是顺头路,我的不安显得有点矫情了不是?

我一向不是个矫情的人,那晚我们找了车赶回去,第一次冲妻子发了脾气,恶狠狠的,积攒了半辈子的斯文形象,瞬间瓦解。其实没多大事儿,只为一本书,出门前我交代妻子了的,要带上。

我欠父亲一本书。

妻居然,给忘了。

对于写作这个行当的事,我基本不跟父亲多说,他统共就只认识自己的名字,能说出个子丑乙卯来么?显然不能。第一本书出版不久,我接到父亲电话,姐姐在他身边打来的,说父亲有事找我。接了,父亲在那边吞吞吐吐地,说老三啊,我想找你要个东西?

我说什么东西您只管说吧。

父亲在那边犹豫了一下,又一下,最终没只管说,他把电话给了姐姐,姐姐倒是只管说了,姐姐说爹想要你一本书。

我冲姐姐发了牢骚,说爹这是凑什么热闹啊,那些书他除了认得我的姓,还能认得什么啊。跟着挂了电话。那会我正为样书闹心呢,出版社只给我很少的样书,多少人索要啊,父亲捡破烂难不成还捡出文化来,能读书了?

这应该是父亲一辈子唯一一次利用高科技通过声电波跟我的对话,期间父亲也进城到过我家,却一次都没落脚,在我身后站一站就走开,欲言又止的样子,我没理他,有电脑在跟前,我谁也不理的。

这一次,不理不行了。

赶回乡下,已是凌晨。

父亲床前围了一大群人,见我进去,许多人都伸出指头,嘘声,意思是父亲刚睡着了。

我看了一眼父亲。

一屋子人都退出来,闲坐着,聊起父亲的病来。母亲很委屈,撩起衣袖擦一下眼,说晚上还喝酒了的,咋就突然起了病,还一下子人事不省了呢?母亲怕做子女的怪她没照料好父亲呢。

我没说话,站起来,来回走动着,但凡回到乡下,我都这么个习惯,总觉得坐不住。

父亲忽然在里屋咳嗽了一声,声音有点疲惫,说是老三回来了?

我说是啊,然后进屋,父亲把被子往下按了按,以便头能比较方便地转动,末了他偏过头看着我,不说话,只是笑。

我眼圈涩了一下,说我给你带书回来了。

完了冲外面喊妻子名字,说给爹带的书呢?

妻子两手空空进来的,小声说,只顾连夜找车,书的事给忙忘了。

我火了,你这是跟我表功啊?诚然,连夜送我们回家的,是妻弟。

父亲摆摆手,说书的事早忘了,他有更重要的宝贝要给我呢。

父亲有宝贝给我?滑天下之大稽呢。

正寻思着呢,父亲把头探到床前,指一下床空,意思有东西要我帮忙拿出来。

我扎下头,把目光递进床空里。

一个破烂不堪的画板钻进了眼帘。

是这个么?我满脸疑惑掏出那个破旧的画板,掸了一下灰尘,那上面却是干净的,举起来,给父亲看。

嗯,你打开看看!父亲说。

打开了,是一些发黄的或者被雨水渍了的报纸夹在里面。

什么意思呢?我看一眼父亲,父亲说你再看看。

再看,就看出眉目了,那些发黄发烂的报纸上,无一例外的都有我的名字,那是我初学写作时发表的一些豆腐块,我现在,都羞于承认这些文字与我有关了。

母亲什么时候进来的,我不知道,只听见母亲说,你爹捡破烂,跟人吹牛说,自己儿子把书写到国外了。

结果呢,自然是没人信,你爹急了,打电话找你要书。母亲再擦一把眼。

我没给父亲书,父亲没办法,就到处淘旧报纸。

但凡有你名字的他都宝贝样捡了回来,装在画板里。母亲还没说完呢,父亲打断了她,有点得意地说,知道么,我现在会写你名字了。

写我名字?做什么用?我很奇怪父亲的得意,父亲郑重其事地说,用处大着呢,我跟人家说了,只要有这个名字的破烂,我高价回收。

一不小心,我居然,成了父亲的破烂。

(刘正权,中国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小说选刊》《中国当代文学选本》《台港文学选刊》《作品》《清明》《黄河》《莽原》《芳草》《延河》《雨花》《芒种》《红豆》《青春》《啄木鸟》《文学界》《百花洲》《长江文艺》《佛山文艺》《广西文学》《安徽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《时代文学》《天津文学》《四川文学》《都市小说》《短篇小说》《当代小说》《长江丛刊》等国内刊物。中篇小说《单开伙》被收入《中国文学年鉴2019卷》,有作品被翻译成日文,英文,法文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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