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是一幅水墨画。大自然的画幅有了太多的留白，空荡荡的旷野和山林，如同一张巨大的宣纸上只勾勒了几条线条，显得无比空旷和辽远。
冬日蔚蓝的天，一尘不染，好似洞彻世事的老者，以不温不火之心，静观着世事的变迁。柳絮一样的流云，淡薄而疏落地挂在天幕上。远山如黛，冬日的山林，有其他季节无法呈现的悠远之美和淡然之美。
山脚之下，一排排的树所展现出来的韵律美，好似拨动了七弦琴，弹奏出清音。这片树林，在冬的凛冽下，依旧绽放着耀眼的风姿。
沿山路而上，进入冬天的山。山林寂静，与万籁俱寂的大自然融为一体。山林的七彩华服已经褪去，铅华洗尽，只是以素面朝天的姿态立于天地之间。大多数树木脱尽了叶子，只剩下嶙峋苍黑的枝干，率性简朴，静默安然，用生命本原的姿态，傲立于寒风中。山谷空旷，偶尔一声鸟鸣，都能穿过山林，飘荡到好远好远。树皮颜色深深浅浅，裂纹粗粗细细，似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，自有苍劲之美。灰色的枝杈勾画出树冠的圆润，没有浓荫的掩饰，把骨骼都露出来。树干挺拔坚毅，枝丫自由伸展，树干、树杈、树枝棱角分明，枝条有的笔直向上，直指苍穹，有的交叉盘曲，有的翩若惊鸿，有的宛若游龙，有的柔软下垂。一些呈现枯萎之态的树，枝条在空中虬曲蜿蜒，如笔走龙蛇的狂草。辞去花叶与果实之后，树干与枝条简朴得像个垂暮的老人，浑身上下只是朴实无华的深褐，与粗糙的肌理共同营造出一种沧?；牧沟膩骷胖?。在树枝与树枝的缝隙间，一丝丝云烟的白若隐若现，而那抹洞彻人心的蓝，在空白的画卷中，又占有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与比例。换一个角度，伸展的枝条又似千万只随时都可能舞动起来的手臂，在一片安详中，每一棵树的每一根枝条，每一根枝条的每一节弯曲与伸展都是那么舒展熨帖，都有着那么一种和谐的律动，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人们，冬天的山既在生也在灭，既睡着又醒着，既是灰色也呈白色，既是冰也是火，既静默着蕴蓄着积聚着，又等待着孕育着催发着……不争、不怨、不喜、不悲，刻满沧桑和斑驳的身躯，自带诗意和妩媚。
那些忘记季节更迭的树依然绿意盎然，松、香樟、杉木，绿叶成荫的意志到底还是压倒了冬的凌厉。细细一看，那些仿佛已经“打结”的树叶，密密匝匝，紧实地团结在一起，似乎在宣告它心念的决绝，在这瑟瑟寒风的冬日里，总得独留一些郁郁葱葱的气息。那些等不及春天到来的花仍在忘情地开放，那些来不及收获的果实也会在自然中渐次风干，那些季节的美好在冬天的宁静里被一一记起、一一收藏。
白雪覆盖的山林，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，山峦、树木，醇厚、凝重。有的树枝被压弯了腰，有的则被压得喘不过气来。疏影横斜，在冰雪的映衬下勾勒出冬季独特的韵味。大自然蘸了浓墨，丰润的笔触灵动跳跃，笔法自然流畅，疏密、留白间，山山水水就起起伏伏，沟沟壑壑就深深浅浅。雪落无声，那些枝丫在寒风中摇曳，仿佛在低语着对春天的期盼。山峦高低错落，似大写意粗放、简笔，笔锋极其简率，造型亦很随意，初雪、孤鸟却细致入微，伴着几声苍寥的鸟鸣，蕴含的意境和气势行云流水般展现无遗。从古树苍松到灌木杂草，枝头无不缀满了晶莹的冰霜，一同在凛冽的寒风中裹上了素衣白袍，远看白纱铺满山，近看冰肌玉骨。穿行在雾凇林间，清风拂过松林，只听针叶簌簌作响，冰挂叮当落地，此起彼伏，错落有致，演奏着冬日山林浪漫乐章。挂在树枝上的雪花，在阳光的照射下，闪闪发光，宛如一颗颗珍珠。
冬日山林，就像一首简洁明快、意境悠远的散文诗，在寂静、寂寞与寂寥中，诠释出一份美好心境——精减欲望、强壮身心、静等来春。枝与叶，叶与树，浑然天成的残美。似花非花，似画非画。
（汪翔，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在《人民日报》《散文百家》等多家报刊发表2000余篇、20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