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老家,在一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小村庄,那地方就像是被时光给忘了一样,日子慢得很。石磨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村头,像个老古董,看着一年又一年的光阴在它眼前晃过。它那上头都是些坑坑洼洼、麻麻赖赖的印子,就跟个风里来雨里去、吃了一辈子苦的老头样的,冇得声响,却把那些老早以前的事都藏在肚子里,等着人来听。
我得讲讲这石磨的由来,听老一辈说,这石磨还是村里的老石匠带着几个徒弟搞出来的。那时候,村里缺个像样的磨粮食的家伙,老石匠就到处找石头,找那种质地硬得很又不容易裂的石头。找了好久,才在村后的山里头寻到两块大石头。
老石匠和徒弟们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把石头弄下山,然后嘞,就开始精心打磨。那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,老石匠先用大锤子把石头敲成大概的形状,再用小锤子一点点地敲,就像给石头绣花一样。光是那个磨盘上的纹路,就花了好些天嘞。他们用特制的凿子,一下一下地刻,要保证纹路又深又均匀,这样磨起粮食来才得劲。
石磨在这,就像是有魔力一样,总能碰到人心里最软和的那一块。天麻麻亮的时候,太阳就跟个金丝丝儿样的,从树叶的缝缝里挤进来,照在石磨上,那石磨就像披了件金褂子。微风轻轻拂过,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石磨边边哼哼唧唧地唱着老掉牙的曲子。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,就喜欢坐在石磨旁边,手里捧着个大茶缸子,里头的热茶直冒烟。他们眼睛眯起,望着老远的地方,像是能看到自己年轻时候活蹦乱跳的样子。那时候哇,石磨可不得了,它就是村子的宝贝,是全村人的指望。哪家要是不靠着石磨把粮食磨成粉,那饭都冇得吃的。它就像根线,把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串起来哒,哪家都离不了。
每回石磨开始转的时候,那声音就像是石磨在小声嘀咕。村民们就用那粗粗的手,使劲儿推着磨盘。那些谷子、麦子啥的,在石磨的肚子里打转转,一会儿就变成了细粉粉,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,那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。这粉粉可都是好东西,姆妈们就用它给屋里伢儿们做早饭,不是香喷喷的米糊,就是软乎乎的面饼子。一家人围在桌子旁边,吃得热热乎乎的,那日子过得真是舒坦。石磨,它可不只是个死物件儿,它就是生活本身,是我跟这片土地亲近的证据。我从土里种出粮食,再用石磨把粮食变成吃的,这就是人和自然的默契。
后来,那些现代化的机子,一个比一个厉害,呼呼啦啦地就把石磨的活儿都抢跑了。石磨就被丢在村头,孤零零的。但是,它就像个有骨气的老人,还是在那儿立着,一动不动。慢慢地,它成了村子的魂儿,是我们村里人的念想。一到村里过那些老传统节日,石磨就又被抬出来,摆在最显眼的地方。大人细伢儿都围过来,那场面热闹得很。石磨就又活过来哒,它把那些藏在大家心底好久的感动都给勾起来哒。小伢儿们眼睛瞪得大大的,像黑珠子样的,围着石磨转圈圈,听老人们讲那些石磨的老故事。老人们说得绘声绘色,小伢儿们听得入迷,就像在听一首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、永远都不会过时的歌谣。
石磨转,那一圈又一圈,就像是时间在偷偷地跑,又像是生命在一代一代地传。它就像个老夫子,教我们要晓得珍惜眼前的日子。我得好好感受脚下这片土地给我们的实在,这土地就像个老母亲,一直默默地养着我们。在这个啥都快得像一阵风的时代,石磨就像个老路标,叫我们莫要跑太快,要停下来,听听自己心里到底想什么事,找找那种简简单单、纯纯粹粹的快乐。
在石磨那轻轻的说话声里,我们就像找到了一把钥匙,能打开我们心里头那扇藏着感动的门。
(熊立功,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,湖北省作协会员。作品在《中国铁路文艺》《长江丛刊》《中国故事》《中华传奇》《百花园》《四川文学》《广西文学》《草原》《山花》《长江诗歌》《芳草》《小小说月刊》《小说月刊》《天池小小说》《青岛文学》和《人民日报》等百余家报纸杂志发表。多篇作品被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民间故事选刊》等选刊选载,多篇作品在全国大赛中获奖。出版小说集《生存》。现任黄冈市地名文化研究会副会长、红安作协副主席、红安县红色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兼内刊执行主编)